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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語(雙玄)

改編自短篇懸疑小說《車廂人語》

順便請問一下，有人知道那些防吞的長圖都是怎麼弄的嗎？

师青玄买了一把扇子。

用檀木做骨，白绢铺成的扇面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风」字。字体看上去相当潇洒，充满了古代书画大师特有的那种艺术气息。

「可惜没有署名，要是有个落款还是印章之类的能证明这是哪个书法大家的手笔就好了。」卖扇子给师青玄的老板摇头叹气，一脸可惜的模样。

根据老板所说，他的祖母最近过世了。他老人家生前一直是独居在家族的老宅院里，人走了之后祖宅也就空下来。家人在整理的过程中发现，宅子后面的仓库里堆了一堆老东西。

「也不知道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是祖父的收藏，大部分都是些小东西或老家俱之类的，就跟这些差不多。」老板指了指他摊子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索性就拿出来卖卖看，搞不好里面有一两件已经可以被当作是古董了。小哥多买几样回去，存几年就可以再升值，高价卖出了。」

扇子的造型看上去相当古色古香，散发着一种古物特有的沉静历史感，光论外表看上去的确很有古董的架式。但就算真的是古董，师青玄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卖。

不知为何，自从看见这把扇子的第一眼开始，师青玄就觉得自己被它吸引了，似乎有什么正在催促他去买下这把扇子。或许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缘份吧？类似眼缘之类的。这是师青玄抱着扇子回家后再经过深思的想法。

 

「唉，贺玄？你回来啦！这是我今天新买的扇子，你看配不配？」

才刚回到家，一开门就见一位身穿雪白纱衣，手持折扇，身形飘逸的丽人朝他款款走来。看着眼前宛如从古代仕女画卷还是古装剧里走出来的恋人，贺玄半晌无语。

「又在开直播？」

「恩，刚结束。这次超顺利的，大家的反响都很热烈。」古装丽人师青玄一脸得意的说，一面说着，一面还展开手上的扇子搧了搧。随着他的动作，身上轻薄的纱质布料被吹得阵阵鼓动，看上去相当轻盈，无形中营造出一种仙子下凡般的出尘感。

「这是什么？」贺玄早就知道自家恋人不只喜欢cosplay还喜欢女装开直播，直播内容从如何化妆到如何搭配、穿古装都有，就连他自己都曾经差点被对方拉下水穿女装，次数多了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阿，这是我今天出去逛街的时候买的，想说应该很配我新弄的这件衣服才是。」见恋人正在打亮自己手上这把风自折扇，师青玄顺手就将扇子刷一声摊开，同时开口解释道，

看着那把扇子，贺玄的目光微闪，因为只是瞬间的事，所以就连师青玄也没有发现。最终，贺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扇子接过来稍微看了看就又递还回去了。

 

当师青玄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贺玄并不在家。身为一个建筑公司的总监，贺玄的工作时间并不向师青玄这么弹性。身为服装设计师，而且老板还是自己亲哥哥，师青玄想要什么时候去上班，甚至干脆不出去上班，在家靠公司的红利股份过活也没什么问题。

会做服装设计，虽然兴趣才是占大多数。但不得不说，师青玄在这块上面也是真的有天赋。再加上师青玄没事就喜欢开直播，偶尔也会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本人颜值也颇高，在网络上也有一批粉丝。无形中起到了一种打广告的效果。以致只要是经由师青玄之设计过的服饰配件，有许多成品都颇受消费者们的喜爱，在设计师的圈子中算是小有名气。

事情发生的时候，师青玄正要把那把风字折扇收进一个小盒子里。盒子是师青玄自己找的，一个木制的小匣子，也不知道原本是拿来装什么的，但是外观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跟扇子很配，大小也刚好。

『明兄！』

音量不大，但语气听上去相当惊喜，夹杂着一点隐隐约约的殷切与期待。那声音来的毫无预警，师青玄被狠狠的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进屋子里，整洁敞亮的书房里除了师青玄以外确实空无一人。

「是我听错了吗？」为了保险起见，师青玄还里里外外把整个家里都巡过一圈，甚至连不太可能藏的进人的橱柜跟一直锁着的储藏室打开来看过了，除了他本人以外，这个家里确实没有别人了。

师青玄想不透，索性不管了。反正那个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更重要的是叫了那一声后也没再出现了。就当作是他听错了吧。

这么想着，师青玄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他素来是个心大的主儿，等到贺玄下班回家的时候，他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自然也没有跟人提起那个声音。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

『今天约好了要跟明兄一起去酒楼，不知道他会点什么菜？』相当愉悦的语气，却似乎不是真的跟表面上所说的那般对于菜色的期望，反而感觉起来比较接近即将跟对方见面的那种期待感。

沉寂了两天再度响起的声音传进耳里，让师青玄不禁一愣，将要把盒盖盖上的手也停了。

『每次只要一忙起来，明兄就会忘了休息吃饭。明明偶尔适当的休息放松也是很重要的啊！』那声音顿了顿接着又传来一声压低的叹息。听上去似是无奈抱怨，但是内里隐含的关心却是无人能忽略的。

与第一次一样，那个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师青玄已经没有再向上一次那般反应这么大了。

因为师青玄相当喜欢他新买的这把风字折扇，所以这几天他开直播时挑选的服装主题也都尽量围绕着这把扇子来，大多是以古风为主的。

这不是他这两天第一次将这把扇子拿出来把玩，但这个声音却直到这次才响起。这回说的句子比较长，听上去就像是那人就站在旁边一样。师青玄很确定这次绝对不是自己听错。

那或许上次也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声音。一个看不见的生物就在附近徘徊，偶尔还会说话。虽然这事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有点接近灵异怪谈，可神奇的是，身为当事者师青玄却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师青玄相当确定那个声音并没有恶意，他甚至对那个声音有些好奇。那是谁的声音？而声音里所提到的「明兄」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手上握着折扇，师青玄陷入沉思。

很快的，师青玄就发现，虽然不是每次他拿折扇的时候都能听见声音，但是每次声音响起的时候，都是他正巧拿着那把风字折扇的时候。很显然，折扇是媒介。

是有什么东西附在折扇上吗？师青玄疑惑的猜测道。如果卖扇子的老板没骗他，这扇子至少有一两百年历史了。在某些传说中，就算没有特别的际遇，物品只要放几百年就会自动成精。又或者某一任的物主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这才使对方的执念附着在物品上，长久不散。

顺着这个思路，师青玄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将折扇送到庙里去供养，或是请个什么高僧还是法师来看看。但是再三思考后还是放弃了。不管附在扇子上面的是什么东西，要是他真的那么干了，那东西都很有可能被去除掉。

师青玄只是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而已，并无意伤害祂。相反的，师青玄还对那个声音挺感兴趣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随着师青玄持有折扇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听到的声音片段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是一句，有时候则会多一些。从如同的一次的呼唤，第二次的自言自语到几句与他人对话的片段都有。但是就算是对话，师青玄能听见的都只有同一个人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如同在旁听一个人打电话那般，你能清楚的捕捉到站在你身边这个人的说话声，却无法听见电话那端的响应。显然，折扇记录下来的，只有那个人的声音。

从那些只言词组中，师青玄慢慢拼凑出两个具体的形象。

声音的主人似乎相当喜欢美酒美食，亦对自己的穿著打扮十分在意。师青玄曾经有听到过那个声音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询问他的「明兄」自己这么穿好不好看，就像是他有时候穿女装开直播前也曾心血来潮的问待在一边的贺玄，自己这样打扮票不漂亮一样。甚至那人还帮明兄也准备了一套衣服，试图说服对方也换上。

当然，只听得见单一人声的师青玄并不知道明兄的反应如何，但是从那个声音后来软磨硬泡的架式来看，对方似乎相当不乐意穿上那套声音主人特别为他准备的衣服。这使他想起了自己以前曾经试图说服贺玄与他一起女装直播的事，那个画面相当的有带入感。

除了穿着，声音主人更常做的则是邀请明兄一同上酒楼或是食肆吃喝。师青玄甚至曾听到过某个耳熟的店名。那是间百年老店，师青玄也很喜欢那里的菜色更喜欢那里的酒。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见师青玄坐在餐厅里直盯着店家的招牌发楞，朋友忍不住出言关心。师青玄曾经帮过他很大一个忙，今天是他为了道谢，才特别请对方吃饭的。知道师青玄平时就酷爱美食更爱美酒，所以朋友特别挑了这间以美酒闻明的百年老店，但是师青玄却看上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让朋友担心是不是自己找的店不和对方胃口。

「阿，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块匾额看起来很有历史，这间店到底开多久了而已，哈哈哈哈。」根据店里的介绍，那块写有店名的牌匾确实是刚创店的时候当时的老板亲自找人写了挂上去的。师青玄干笑了几声，友人虽然略觉得奇怪，但是最终还是礼貌的没有多问。

事实上就在师青玄要来赴约的前几分钟，师青玄才听过这家店的名字。那个附在折扇上的声音，正试图拉着他的明兄要他陪他一起去这间酒楼尝尝它的美酒。可能是刚好同名而已，但不知为何，坐在店里的师青玄却强烈的觉得那个声音与明兄来的就是这间店没错，没有证据，纯粹就是直觉。

这是怎么回事？师青玄想不透。幻觉与现实重合了，难道说真的有个一百多岁的灵魂附在他的扇子上？

因为这件事，师青玄回家后一时兴起将所有声音提到的店名通通去查了一遍，结果惊讶的发现里面有很多都是当地有名的百年老店。

饭局中，师青玄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店门口飘。好像看久了，就能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领着他所谓的「明兄」走进店里来似的。而他也能顺势走上去与对方交个朋友。

经过长久的窃听，师青玄明显地感觉到声音的主人爱好与他极为相似，若是能有机会见面，甚至只是交谈，师青玄想他一定能与对方成为极要好的朋友。

因为某些原因，师青玄并未将他听见这个声音的事告诉贺玄。毕竟这件事实在有些难用科学来解释，他担心要是贺玄听不见这个声音的话，那事情可能会有些不妙。师青玄倒是不担心贺玄毁把他送进疯人院或劝他去看精神科，只是他无法找出证据来证明这个声音是安全无害的，在这种情况下，贺玄很有可能为了安全起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那个声音给抹杀，再不济他也能趁师青玄不注意的时候把扇子给销毁。

师青玄并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所以他选择了暂时隐瞒。

 

『明兄，今天孔家举办的宴会你会出席对吧？』某天当师青玄刚录完一新集桃花妆的上妆流程教学影片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就跟前几次那般猝不及防。经过前几次的训练，师青玄此时已经可以淡定面对了。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又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们今晚可以跳一会舞，对不对？』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期待，也不晓得是针对热闹的舞会，还是针对可以与明兄共舞这件事。

此时，待在房间另一头的贺玄忽然开口说道：「前几天师无渡打电话来，要你最近回家一趟。」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贺玄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很不想帮对方传话又不得不说一样，夹杂了一点不情愿的意味，似乎相当的不爽。不只针对师无度把他当传声筒这件事，还针对这句话的内容甚至是师无渡本人。的控也要有个限度！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叫弟弟每两周回一次家，当他这个伴侣是死的吗？

师青玄亲自回了自己哥哥一通电话，好不容易了解情况。看着一脸不开心的爱人，他感到相当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

师无渡与贺玄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师青玄的亲哥哥另一个是师青玄最亲密的恋人，可二人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恶劣。其实严格来说，双方并没有什么仇恨一类的过节，甚至也跟贺玄把师青玄追走了这件事没什么关联。毕竟贺玄认识师无渡比认识师青玄还要早一点，认识师青玄又把人追到手则是更之后的事，中间还隔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跨渡。可双方关系恶劣却是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出现的情况，只能归结于双方八字不合，一见面就互看不顺眼。

师青玄也曾经有想过要试图调解二人，但想当然耳收效甚微。

因为这个插曲，师青玄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贺玄竟然真的听不见那个声音！

「怎么了吗？」感觉到师青玄的视线，贺玄疑惑的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师青玄立即收回脸上惊讶的表情，干笑着转移话题。

虽然恋人的表情很奇怪，明显是有什么瞒着他的样子，但是看着对方一面顾左右而言他一面时不时发出神经质的狂笑，贺玄再三考虑后终究是没有多问。直觉告诉他恋人不想告诉他的这件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等人自愿告诉他这点耐心贺玄自认还是有的。

见贺玄成功的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师青玄偷偷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故意要瞒着不告诉贺玄，而是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等他调查清楚了，他一定会巨细靡以地跟对方报告的，如果对方不是什么坏东西，先让他调查清楚了也比较有理由说服恋人不要伤害它，但是现在就让他先瞒一时是一时吧。

 

随着扇子发出声音的次数越来越多，师青玄逐渐归纳出一些规律。若是在家里，扇子在庭院以及书房最容易发出声音，其他的地方不是没有就是声音模糊，听不真切。而若是在外面的话，则是餐厅最容易有反应，无形中正好应对了了声音主人时常邀他的明兄去酒楼的举动，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

另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师青玄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与「明兄」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原本在与贺玄在一起之前，师青玄是不会注意到这种事的，就连之前朋友与朋友学弟之间的恋情，他也是所有人中最晚发现的那一个，直到两人跟他挑明了他才知道。

但是自从跟贺玄在一起之后，师青玄宛如被开了天眼，对于感情方面敏感了许多。眼下光听对话而已，师青玄就察觉了两人之间似乎有些超过朋友以上的情感。就是不知道身为另一位主角的明兄到底有没有察觉就是了。

『今天的宴会上明兄一直顾着谈生意，竟然只跟我跳了一支舞而已。真讨厌，枉费我还特意打扮了。生意有我重要？！枉费我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近明兄似乎有些忙，已经快要三四天都没有见到他了，约他出去吃饭逛街也被拒绝。明明只要一忙起来就会忘记要好好吃饭，好不容易他今天终于答应了，我得好好挑一个有美酒美食的地点帮他补补。』

『什么嘛！昨天晚宴明兄竟然只顾着跟那个刘家的大小姐聊天，都不理我！枉费我还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木愣愣地问三句都不回一句，还没有女装时候的我漂亮，明兄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啦！见色忘友的浑蛋！』

听着那些明明早就已经情根深种，本人却似乎毫无自觉的说话内容。出于某些心理，师青玄有时在听着这些声音的时候会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自豪与甜蜜感。当人家还在模模糊糊的搞暧昧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个爱他而且自己也爱着的恋人了。

这种诡异的攀比心态来的出乎意料而且毫无道理，连师青玄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有些懵。虽然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口，而且四周也没有人，完全不必担心被外人发现，但是师青玄还是控制不住地感觉到脸上有些烧。

师青玄与贺玄的相遇在师青玄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巧合地被分配到同一间寝室，就此成了室友。贺玄跟师无渡同年，比师青玄大了三岁，师青玄住进寝室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大学毕业了，正在计划考研。

师青玄本来就是爱交朋友的活泼性子，而贺玄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对师青玄却出乎意料的包容，除了跟他一起女装逛街外，其他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几乎是对师青玄有求必应。现在想想自己经该就是这样沦陷在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里，所以当贺玄跟他表白时，自己才会几乎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而那个声音的「明兄」似乎跟贺玄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例如他们都一样醉心于事业一忙起来连饭都会忘记吃，一样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实则非常会照顾人等。

出于某些移情作用，师青玄期待着这段恋情能有一个好结局。

根据对话，这两个人虽然也会在公开场合见到面，有时也会相约在酒楼食肆里一起用餐，但两个人其实是有一个固定的约会地点的。根据窃听到到的内容，那个地方逐渐在师青玄的脑中形成一个具体的模样。

那是一座不大的园子，主宅用黑檀木建成，虽然不甚华丽但是看上去却是气势磅礡。因为木料的关系使的整座建筑外观黑沉沉的有些压抑，但是只要一进入就会发现里面其实别有洞天，一梁一柱的安排都极为巧妙，营造出了一种特殊的空间感，美观的同时还兼顾到了实用。通风采光无一没有考虑到，住在里面堪称冬暖夏凉，可以想见设计者费了多大的心力。

『什么都好，就是看着有点太压抑了，而且有些素。』这是那个声音主人的评价。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工挖凿的小湖泊，湖边还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另一边还有一座高台，似乎是为了能让人从高处临水赏景而建造的。与主宅一样建的雕梁画栋极为精致，声音的主人似乎也相当喜欢这座台子，时常带着酒与明兄相约在此处一同登高饮酒，赏景谈天。

『这是黎州的桃花酒，明兄试试吧，保证不后悔！』

湖泊边有一小块区域倾塌了，声音的主人发现并告诉了明兄，对方似乎嫌请人麻烦所以决定自己处理。那声音觉得好玩所以坚持要在一旁观看，顺便帮对方递个工具什么的。趁着对方没处注意，他偷偷地在还未干的水泥上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这是为了象征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被抓包的某人相当的理直气壮，就连偷听到这一段的是清玄都忍不住笑了。

某天，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师青玄忽然得到了一条很具体的线索。那是一串地址，似乎是声音的主人正要乘车去找人，对载送的司机所报出的地址。

师青玄上网用卫星地图查了一下并没有找到这个地方，这并不奇怪，毕竟根据两人提到的店家，还找的到的有很多都是百年老店这点，师青玄推测声音的主人应该至少是一百年以前的人。那时以很多的地名现在都已经改了，所以找不到并不奇怪。

师青玄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在一间图书馆里面找到了一百多年以前的地图。他坐在桌前翻查着因为陈旧而有些泛黄的图纸，终于找到那个声音所说的地方，与现代的地图一比对，师青玄惊讶的发现那个地方竟然没有很远，就在市郊而已，乘车的话当天就能来回。

虚幻再度与现实重和，师青玄倒是有心想要一探，只可惜实在不巧，有间厂商举办了一场新的时装发表大会，身为设计师，师青玄必须出席。生活一下子忙碌了起来，与此同时贺玄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公司有意要扩大经营，想在国外再设一个分公司。做为高级主管，公司有意将贺玄外派到那里去镇场。

贺玄询问了师青玄的意见，有鉴于具体目的地是他一直很想去的法国，在考虑了一阵子以后，师青玄无视了自家哥哥的意见，收拾了一些行李就直接跟爱人出国去了。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环境不对，虽然在收拾的时候师青玄将那把风字折扇也一并塞进了行李箱中，在国外也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但是那扇子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好像它真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折扇而已。

时间久了，师青玄也放弃纠结，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与明兄之间的事。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师青玄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将自己与贺玄套在那两个人的身上，想象着如果是他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会对贺玄说些什么，透过这样的假想来补完他所听见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对话。

这怎么能一样？师青玄好笑地摇摇头。自己与贺玄早就心意相通而且生活美满，像那个声音主人那般明明恋慕着却不自知根本就是两个情况。但知道归知道，下一次再想到的时候仍是会不自觉的这么干。

甚至师青玄也曾经梦过，他与贺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四周尽是一派繁华景色。身穿中式长袍马褂、西服洋裙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小贩的叫卖声、穿梭在人群里一晃而过的人力车，古色古香中还夹杂着些许西洋的事物，一景一物颇有民国初期的风格。

「你最近在忙什么？你好久没来找我了，想约你吃饭也一直找不到人。」师青玄听见自己这么抱怨着，语调与折扇的声音竟是有几分相似。

「没什么，最近从英国进了一批货物，需要调度人手安排，所以比较忙一些。」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应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师清玄总是觉得这声音跟贺玄似乎有那么几分相像。

「你怎么也跟我哥一样了，成天工作工作的，工作再重要有吃饭重要吗？」师青玄听见自己喃喃自语的抱怨着。

「既然那么忙的话，你一定也没有好好吃饭，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带东西直闯你家！再怎么说我也是明兄你最好的朋友，关心一下朋友的健康是应该的。」明兄？！这个人就是明兄吗？师青玄心下一惊，猛然抬头，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体型高挑修长，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服，师清玄刚要细看他的五官，梦境却在此时乍然破碎。

「怎么了？」师青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过大的动作惊动了睡在他身边的贺玄。

「没、没什么，做了一个怪梦。」师清悬扶着额头，朝着贺玄抱歉的一笑。「对不起，吵醒你了。」

「什么梦？噩梦吗？」见师青玄的脸色有些苍白，贺玄下床帮人倒了一杯水，又动作轻柔地将对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拉开。修长的手指力道适中的帮师青玄按摩着太阳穴，虽然没有什么言语上的安慰，但是动作温柔又体贴，充满了恋人间独有的宠溺感。他正再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他。

「不是噩梦。我…」感受着恋人的举动，师青玄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着对方带着点担心的神情，师青玄张了张口，才想跟贺玄说自己方才的梦境内容，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竟是半点也想不起自己刚刚到底梦到了什么。

「大概是刚从国外回来一时间不太习惯吧。」确定自己真的想不起来，师青玄只得改口。贺玄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忽然俯身就是一个深吻。

师青玄被自家恋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夺去了呼吸。在一起三年多，贺玄对于师青玄的身体早就了如指掌，在他有意的引导下，师青玄开始不自觉地回应他。

贺玄不断变换角度，加深这个亲吻，同时手上也没闲着。当师青玄发现的时候，事态早就已经无法收拾。贺玄选择用一种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恋人心神不宁的问题，直接让对方什么都没办法想。

虽然方法略为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当晚结束后，师青玄浑身无力几乎是被对方抱着去清理的，之后回到床上也是一沾枕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的直接睡到隔天中午。

就是副作用太严重了些。师青玄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全身都被卡车一类的重物碾碎后再慢慢拼接起来般，浑身都透着一种不太舒服的酸麻感，其中又以腰部的情况最为严重。

师青玄摀着腰部慢腾腾的从床上挪下来，贺玄在外面听见动响进来发现恋人醒了，直接一弯身就将师青玄抱了起来。相处三年多已经快到达老夫老妻的等级，师青玄向来心大故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象征性地推拒了两下就随他去了。

将手上的人放在餐桌边，贺玄转身进到厨房盛了一碗粥出来。鱼片粥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激的师青玄越发觉得腹中空虚，急需吃点什么来填满。

「慢慢吃，小心烫。」将餐具放在师青玄手边，贺玄提醒道。师青玄哪管这么多，迫不及待地的舀了一杓就放进嘴里。

经过长时间的熬煮，米粒已经被彻底熬化了，配上香甜的鱼肉以及一些姜丝蔬菜，味道相当的好。贺玄的厨艺很不错，这点身为恋人的师青玄是有切身领教过的，而这次对方同样没让他失望。

因为之前一直住在国外不方便，再加上贺玄前阵子比较忙，所以师青玄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中式的餐点了。如今再度尝到恋人的手艺，当真好吃的让师青玄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下去，就算知道这样吃很可能会被粥水烫到也舍不得停下来。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贺玄无奈地看着恋人，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把粥端出来之前有预先晾了一下，否则照对方这种吃法非得把舌头烫掉一层皮不可。 

因为是刚出差回来，公司高层对于贺玄的成绩相当满意，索性大手一挥给人放了一段长假，以劳他这几个月来在国外的辛苦。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贺玄原本是想在家里睡觉就好了，但是师青玄觉得这种作息实在有点太不健康了，而且还有点浪费，硬要拉着人出去走走。

贺玄无可无不可，虽然他也很喜欢睡觉，但既然师清玄说想一起出去玩那也行。于是，面上冰冷但是骨子里其实隐藏着宠妻狂魔属性的贺玄就这样陪着师青玄四处走，权当短期蜜月了，顺便把他很久没去动的美食博客给更新一下。

在念书的时候，因为自己本身也喜欢美食，所以贺玄有空的时候也常会在网络上介绍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食物或餐厅。因为介绍的东西都相当物美价廉，时间久了竟然也累积了一点人气，成了专门介绍平价美食的大神级博主。

只不过从学校毕业开始工作后时间就少了，所以也就没有再更新的那么勤了，距离现在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半年前。师青玄生日的时候，贺玄找了一家气氛不错还有美酒美食的餐厅帮他庆祝，师青玄拿着他的手机把餐点的模样拍下来后顺手帮他发的。

现在好不容易终于有时间了，粉丝们惊讶的发现那个消失了好久，ID名叫黑水沉舟大神级美食博主竟然又回来了！而且这回还大方的更新了许多信息，从街边小吃到高级餐厅都有，其中甚至还有几张疑似是自己做的家常小菜。

照片里看上去简简单单却不失美味的四菜一汤正冒着热气，一旁还放了两个碗两双筷子，温馨的感觉简直不能更浓。

原来男神不但会吃还会自己做！粉丝们沸腾了，纷纷大叫着跪求详细的烹饪教学视频。但也有眼尖的粉丝发现画面中的餐具竟然是两份！是请朋友吃饭吗？还是大神已经有恋人或是结婚了？

是谁那么幸运可以当大神的另一半？看大神这手艺，那人以后有口福了！

 

时间过得相当快，转眼间假期就结束了，贺玄回复了忙碌的上班生活，师青玄独处的时间这才又多了起来。看着手中的折扇，先前因为忙碌而搁置的计划再次浮上心头。

靠着新旧地图比对，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确的地址，师青玄却又犹豫了起来。他真的要去吗？单凭网络上的卫星图片，师青玄也只能知道这里确实有一栋建筑物，却不知道这到底是私人住宅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如果他真的去了，他会见到些什么？

那栋黑檀木别墅、人工黑湖亦或是湖畔的临水高台？师青玄不知道。但是最有可能的其实是与那个声音所描述的完全不同的地方。毕竟现在距离民国初年已经过了许久，中间还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战乱，被人买下后打掉重建，甚至直接在战火中变成一堆废墟都不是没可能的事。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师青玄的心脏就会莫名的一颤，下意识的不愿去深想，甚至因为这个可能性而犹豫不前。不去找的话，那个地方就能一直以完美的形象留在他的心中，虽然可能会有些不真实，但至少是完美的。若是执意触碰后发现那只是一个脆弱的幻影，师青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承受那份失望。但要是真的不去看，师青玄又是真的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地方。

完全相反的两种意见在心中相互拉扯着，师青玄有些踌躇不定。

 

『怎么可能？！明兄…为什么？！』

『原来…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求—』

啪！的一声，扇子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声音嘎然而止。师青玄看着自己的手，脸色有些苍白。就在方才，折扇又出声了，但这次发出的不是一般时候那些喜悦或苦恼的内容，反而充满了不敢置信。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了什么事，并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听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最后一句甚至戴上了哭腔，听上去嘶心裂肺，哀求的意味相当明显。

到底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

师青玄莫名的心急，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带了些颤抖。好不容易将扇子从地上捡起来，那扇子却又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面对提问，折扇一动不动的躺再师青玄的手心，默默无言，就像一柄普通的扇子般。毫无来由地的心惊，令师青玄不自觉的握紧了那柄风字折扇。

当激动的心情褪去后，师青玄总算稍稍找回了一点理智。方才那种惊心的感觉来的又急又猛，师青玄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入了那股情绪之中，毫无反抗的余力。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些不对劲。

师青玄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彻底从那种古怪季动感中脱离出来，望着手中静默不语的折扇，师青玄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渴望去看看那个地点，就算那里有可能早就已经物事人非，他还是想去看。更重要的是，弄清楚那个声音的主人与明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但下定了决心，师青玄的行动力就会变得出乎意料的强。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再过几个小时贺玄就会下班回来了，所以今天去肯定不行。莫名的，师青玄依旧不太想让自家恋人知道这件事。

再等等吧，等我去看过了那个地方后，一定会全部告诉他。师青玄这么想着，同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着恋人回来。

 

师青玄的运气不错，隔天正好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看上去是个适合外出的好天气。

「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雨，要是你要出门的话，别忘了带伞。」出门前，贺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叮咛了这么一句。抬头看了眼湛蓝无云的天空，师青玄漫不经心地的应了。

一等到贺玄出门，师青玄自己也打理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出去了。

拿着手机，师青玄按照上面规划好的路线搭去往城郊的公交车。因为路不熟的缘故，师青玄最后还是问了当地人这才终于找到目标物。

「你想要去这儿？」被他问道的杂货店老板在看了师青玄地图上被圈出来的区块后显得有些惊讶。

「是阿，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吗？」其实直到现在，师青玄还是很担心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来后，看见的会是一片等待拆迁或是建房宛如废墟般的空地。

「你说的那片地方有一间大宅子，年头有点老了。据说是民国初期一个归国海商的旧居。」老板挺健谈的，见师青玄似乎有兴趣，就干脆把流传在这一代的传闻都说了。

既然说是传闻，那表示一定会有好几个版本，老板索性就捡着几个主要的告诉师青玄。

据说那里是一个南海商人回国之后买下地自己请人建的，而这附近除了海商的宅子外，还有另一栋大户人家的用来避暑度假的别墅。

「另一栋宅子的主人真实姓名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只是传说那人性格有些霸道，又命中带水，所以当时又有一个外号叫水横天，久了那栋宅子也被人称作水府。」

根据传闻水横天父母早亡，只留一个妹妹与他相依为命，平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妹妹？」师青玄有些疑惑，附在折扇上的声音听上去虽然很清丽，但却明显是男声，怎么会说是妹妹呢？

「是阿，妹妹，不过也有传说说那其实是弟弟的。只不过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家里才想着把人当女孩养大。听说这样可以让邪祟找不到人，就能让小孩平安长大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老板笑了几声，这才将话又接了下去。

「某一次，水横天带着人来这避暑，那次碰巧那位海商也在。」

从古至今，那些街谈巷语谈的除了神仙灵异更多的是浪漫的儿女常情。眼下这则传说也无法免俗。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般，在一次宴会上，两人碰面了。时至今日，双方的名字早已都不可考，只知道那位「小姐」的名字中有一个玄字，家里人都私下称呼他为玄儿。

「玄儿对那位海商一见钟情了，待在这里的期间天天跑去找那位海商，那段时间只要在水府找不到人，下人们全都知道这一定是对方又跑去找那个海商了。」至于那海商原本似乎是个性子冷漠的，一开始也不怎么搭理玄儿，但是后来的态度也软化下来。

在玄儿锲而不舍的死缠烂打下，海商的态度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那一阵子，街头小巷都时常能看见两人相偕出游的景象。

「不过好景不常，当时据说有一个国外大小姐，早就看上了那海商。」那大小姐是一个外交官的女儿，早早就认识了海商。因着家中有权有势，又自小被人骄宠着长大，那位大小姐的性格十分霸道，虽然未曾挑明但内心早已将海商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听说心上人竟被别人缠上了，当下怒不可遏。也不管这到底是谣传还是真的，立刻就买通了一群人要他们让那个胆敢与她抢人的妖精永远消失。

「那大小姐趁着海商去外地处理一单生意的时候，派人将玄儿抓了起来，不但将人毁容，还打折了腿，最后将人给丢进了乞丐窝中。」

「那个海商…那个海商回来后没帮人报仇吗？毕竟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人…」听到这里，师青玄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口水，开口时声音竟真的有些发哑。心跳加快，脸色苍白，毫无来由的胆战心惊。虽然这么问了，但是心中却直觉的预料到了结局，明明他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才是。

「怎么可能阿，那动手的姑娘是外交官的女儿，跟海关那儿也有些关系，后台硬的很。就是那人想，也是有心无力。再说了，对于商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利益来的重要。别说对方只是一个有点好感的对象罢了，按传说中那人冷心冷情的样子，搞不好就算是人真的死了也不会吭一声。」

「不…不会的、他…那个海商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师青玄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语气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笃定。

「谁知道呢，一百多年前的人了。」老板耸耸肩，对于师青玄的反驳不置可否。想想也是，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不管是海商、玄儿还是那位大小姐都已经成了一剖黄土，活在现代的他们再怎么争论也是毫无意义。

恍惚的走出了杂货店，看着顶上碧蓝如洗的天空，师青玄这才稍微有了一点回到现实的感觉。他是怎么了？方才为何要这么激动？是因为折扇的缘故吗？还是因为知道了那个声音的名字里跟他一样有一个玄字而产生的移情？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叫他小心，他是师青玄就只是师青玄，不是附在折扇上面的玄儿，不要被那个声音影响，忘了自己是谁！

理智上，师青玄知道那个声音是对的，但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双脚一步一步地朝着方才杂货店老板告诉他的方向挪去。

其实只要找准了方向，那栋宅子还是很显眼的。虽然为了吸引观光客，这里也还保留了许多仿古建筑，但像那位海商一样，用纯黑檀木建府的却当真相当少见。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品味？当看见实物的时候，师青玄忍不住在内心吐槽。就算房屋外表有用青蓝色的漆料做了点装饰，严格来说算不上是全黑，这样的格局配色看上去也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沉稳华美的感觉。但是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家里的底色搞得这么暗吧！这要真住在里面要有多压抑？真不会出问题吗？

明明该是一见就让人感到压抑的颜色，但是放在师青玄身上，方才原本有些阴暗的心情，却因为见到了这幢房屋儿有了一些缓解，这实在不可谓不奇怪。但师青玄却没有想到这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师青玄终于台步，上前敲门。

师青玄向开门出来的老人表示他是一个设计师，方才路过外面的时候，觉得这个园子很漂亮，想要进去里面参观一下寻找灵感。

师青玄的气质很温润，甚至因为一直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的关系，还有一些孩童特有的单纯感，五官又生的清秀，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讨喜，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一样。

面对这样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师青玄，纵然对方的要求有些奇怪，那老者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师青玄跟在老者身后越过空旷的前院，那是一间结构松散的中式仿古建筑，除了主屋那一栋以外，中式大宅中常见的那种侧院或厢房这里几乎没有。虽然以传统的中式大宅院标准来看，这座园子的占地不算大。但是因为结构的缘故，眼下看上去反而让人生出一种空旷之感。配着颜色暗沉的主宅，使人无端生出一种孤寂的压抑感觉。

偌大的宅子中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的生活气息，也不知是因为许久无人居住还是原本就是如此。望着眼前的景象，师青玄内心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几乎不用老者的带领，他就直接走到了后院。

当那幅景象应处眼帘的时候，师青玄的心头不禁重重一跳。曾经扑满黑色鹅卵石的小湖泊此时已经干涸，只剩湖边那棵高大的槐树兀自生长着，另一边则是一座华丽的高台，竟是与师青玄想象的完全一模一样。

望着眼前的景色，师青玄有些恍惚，似乎有许多画面自脑中闪过。在当师清玄想要仔细检视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里以前曾经是一个海商的宅子。」苍老的声音适时地想起，正好打断了他越陷越深的思绪。师青玄回过头来，发现刚才不知何时离去的老者竟又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茶壶两只杯子。

「我父亲以前年轻的时候曾经受过那位少爷的救命之恩，所以这才留下来替他看宅子，一直到我这一代，眨眼间也已经过这么久了。」老者拉着师青玄坐到了小院中的一座石桌旁。石桌跟院子都很干净，看上去应该是有人在定期打扫没错。老者放下手中的托盘，自顾自的斟了两盏茶，并将其中一杯推到师青玄面前。

「说起来那位少爷也真的挺命苦的，据说幼时原本家里家境还过得去的，后要是后来没有出事的话，少爷应该也可以就那样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吧。」听着老者的叹息，师青玄睁大了眼睛。

「原本这是我们家也不清楚，都是我父亲后来跟少爷去上坟去过一次少爷的故乡，这才听到当地人说的。」

「少爷家里原本也有间工厂，是做老板的人家，在某一次跟别家厂子竞标一笔很重要的生意时，标底不慎被人偷走还卖给了对家。这笔亏损实在太大，导致少爷家的那间工厂最后关门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当地正好有大户人家看上了少爷的妹妹，说只要让她来做小妾，就拉他们一把。」

「少爷的父亲不愿意，直接就被打死了，妹妹则在被抢去后因为不堪受辱，当晚也就上吊了。剩下来的母亲受不住打击，觉得是自己当初没有护住女儿这才让人抢了去，也怕自己拖累儿子，所以在办完丧事的当晚也上吊随先夫而去了。」老着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叹息，师青玄捧着茶杯坐在对面愣愣地听着这段前尘旧事。杯中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视线，师青玄不禁眨了眨眼。

「原本想强娶少爷妹妹的那户人家眼见事情闹大了，担心少爷报复，所以雇了一群人直接冲进少爷家里将人打的半残，之后也不晓得丢到哪儿去了。」没人知道那位少爷中间那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当几年后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声名远播的大海商了。

而当年强娶她妹妹的那户人家，则是被人处处打压，家道败落不说，还有许多都被抓住了把柄关进牢里。表面上是说这些人犯了事，但到底是谁在打压他们，答案显而易见。原本也是一方望族的人家就这样倒下了，家产充公，族人四散几乎各个潦倒。

不过，还没结束，还有最后一个人。

「我父亲曾经偶然听少爷说过，他会选择在这里建府是因为这里离最后的那个人很近。」

「最后那个人？」

「恩，就是当初那个偷卖标底的人啊。虽然那时少爷还小，但是少爷说他看见了对方的脸。」据说当初偷标底的人是一个在少爷家供做了很久的老员工的儿子，那人为了一点小钱将标底从父亲的雇主家偷出来，交给对方后对方这才再用高价转手。

「当初调查这事的时候，我父亲也有参与，那人好像是因为弟弟生病了，急需一味很罕见的药材，当时正好只有买标底的那户人家有货。对方这才开出条件，只要他把少爷家的标底弄来，就低价把药卖给他。」老者说着，似乎也有些唏嘘，不知是在同情那人，还是在可怜那位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少爷。

「那个人后来也发达了，成为了名震一时的大商人，少爷的势力虽然也不小，但分布的太散，而且还有部分在海外，所以少爷调查后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慢慢接近对方。」

「不过后来…唉，应该也是天意吧。少爷仇人的弟弟，就是当初差点病死的那位。似乎与少爷相当投缘，两人在一次宴会上见过面后就成为朋友了，还有一段时间天天到这儿来拜访玩。听我父亲说，那也是一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少爷，人也很好。就是…唉，孽缘阿…」师青玄知道老者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当年整件事情的面貌几乎已经差不多明朗了。

一直在寻找的间接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以及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称为一切祸事源头的弟弟。为了报仇，明兄自然不会拒绝身为仇人之弟的玄儿亲近。

剎那间，一股巨大的哀伤感或住了师青玄。他几乎不敢想象，当那个声音或欢快或委屈地叫着明兄与对方嘻笑撒娇的时候，那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陪在他身边的。

折扇最后说的那段话原来是竟是这个意思，想必最后那位玄儿也知道了自己与明兄的关系，所以在被为难时才会选择不向任何人求救。毕竟，害他的人是外交官的千金，他已经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无意间害的那人家破人亡了，至少这一次他不能再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后来那户人家也败落了，也不知道是啥原因。唉，那时的世道就是这样，看着繁荣其实底下混乱不堪，像这样的大起大落也是常有的事。」后面的话，师青玄已经几乎没有在听了。透过茶汤蒸腾的水气，老者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竟让就坐在对面的师青玄产生了一丝丝不真实感。

下雨了，老者本来想将人留到雨停再走，但师青玄拒绝了。没办法，老者只好用电话帮师青玄叫了辆车。趁着老人打电话的空档，师青玄冒着小雨再一次回到后院。

拨开丛生的杂草，师青玄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再已经干涸的水塘边有一处修补过的痕迹，被些许苔癣覆盖的水泥上，两个名字静静的并列再一起。

明仪  青玄

 

「你刚在胡叔那儿啊？」开车送师青玄回城的是一个长相挺憨厚的中年人，据说是刚刚那位老者的侄子。

「那他肯定又跟你讲了那位海商少爷的故事了吧？」虽然是问句，但是中年人的语气却充满了肯定，见师青玄果然点了点头，不禁莞尔一笑。

「我那位叔叔年纪有些大了，所以当年的事儿现在也有很多记不太清了，光我从他口中听过的就有三个版本。他跟你说了什么？」听见还有其他版本，师青玄一愣，原本在听了老者所言而莫名有些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开口将老者说的故事大概说了一下。

「这样啊，跟我小时候他给我讲的版本差不多，看来大致上应该是正确的，只不过还缺了一段后续。」对方认认真真的听完后哈哈一笑。

「还有后续？」

「是阿，不过这件事在他们那个年代，知道的人都瞒的很紧，我也是有一次胡叔喝醉了，不小心说溜嘴我才知道的。」

「那位少爷，表面上是个正经海商，其实呢私底下呢与军政府有往来，是军政府的间谍。」

「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少爷的仇人就是水横天。当时曾经爆出一起大案子，说是有商人与东瀛人有往来，甚至还与一起军火走私案沾上关系。」而家大业大的水横天也在那份名单之中，至于是真有其事还是那位少爷因为私怨所以栽赃陷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我想应该是真有其事吧，毕竟水横天家大业大，手底下到底有什么生意很难说，有些不太干净的东西很正常。而且听胡叔公(老者的爸爸)的形容，那少爷为人还挺正值的，应该不至于栽赃陷害。」但因为这件事，水府上下都被冠上通敌卖国的标签，曾经盛极一时的水府一夕间败落下来。

「事情来太过突然，水府上下所有人被冲进来的官兵给抓了个干净，就连水横天本人也被判了死刑，据说行刑者就是那个少爷。」

「水横天家大业大，过程中难免得罪人，所以被抓到的时候罪名判的很重，所有和水府相关的人都被下狱了，几乎都是死刑，无人幸免，只除了一个人之外。」

「水横天的弟弟因为早了一步被那个外交官的任性千金报复了，没人知道他在哪，官府搜索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人就这样失踪了。」

「…」师青玄愣愣地听着，曾经活泼健谈的人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稍微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

「那个少爷，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水府即将遭逢大祸，所以才透过这种方式保护那个有着清亮声线的小少爷。

「谁知道呢？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时过境迁，当年的真相早就随着那些主角一起被埋入黄土之中。后人再怎么努力也只仅能猜测，再也无法找本人核实了。

 

气象预报说的是真的，当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原本的毛毛细丝已经成了滂沱的大雨。不过是从车上下来到走进家门间短短的几步路，师青玄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机械性的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师青玄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客厅打量着手上的风字折扇。今天早上临走时，师青玄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顺手就将折扇塞进包包里了。却没想成真遇见了大雨，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到雨滴，但是终究是受了潮。

盯着扇面上行云流水的风字，师青玄思绪纷乱。额角抽痛，许多色彩斑斓的碎片自脑中闪过，似乎是在述说着什么，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理智上，师青玄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但他无法抽离，只能任由那股混乱又强烈的情绪将他卷进更深的漩涡中。

眼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华丽别墅，一些作下人打扮的人时不时的从旁路过，见到他便恭恭敬敬的喊着「二少爷」。一个面色冷漠严厉的人迎面走来，师青玄不自觉的迎了上去，一看见他，那人冷漠的眼中瞬间沁出点点温柔。

『青玄。』在那人将要碰到他的瞬间，画面一转。原先金碧辉煌的别墅成了破败的空屋，所有的家具饰品不是被砸烂就是早已不知去向。原先人来人往的大宅此刻早已人去楼空，与原先繁荣兴盛的景象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师青玄悚然一惊，画面却再度转变。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与一人漫步其间，小贩吆喝的朝着他们推销自己摊上的小物，师青玄好奇得靠过去，顺手拿起了一个水蓝色的宝石簪花。

『好看吗？』回首的瞬间，周遭的人朝车马猛然退去，热闹的街景猛的扭曲成阴暗的牢房。师青玄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平复下来，耳边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透过牢房的铁闸，他看见有谁朝着他迎面走来，在那人身后有另一人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了声息。

『有什么想说的吗？』恍惚间，师青玄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张了嘴，却不知回答的是什么。

画面再换，背着背包身穿制服还是学生模样的师无渡拉开门，房间内的小孩子撞见，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高高兴兴的跑过去口中软软的喊着哥哥。师无渡原本有些冷厉的表情在听见那声哥哥的瞬间柔和了下来，朝着向他奔过来的师青玄伸出了手，眼神相当温柔充满了珍惜之色。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跳，师青玄拉着一个拖曳式的行李箱，另一手正要拉开一扇门。门开了，里面的人闻声望了过来，白皙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若单只是这样看着肯定会让人心生恐惧，觉得此人不好相处。只有彻彻底底与对方交流过的师青玄知道，这人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了一颗如何温柔的心。

 

现在与过去，真实与虚幻，一幕幕的画面的在师青玄眼前上演，有专属于师青玄的更有一些是他连看都没看过的。但他心里明白，这些应该就是那柄折扇原主的记忆了。

看着看着，师青玄忽然有些恐慌，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与附在折扇上面的那段记忆合为一体，为他的快乐而高兴为他的悲伤而痛心。现实与幻觉的界线逐渐模糊，他甚至有那么一会儿觉得他就是那个与明仪相识过的青玄。

「…玄。」

「师青玄！」师青玄猛然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自家恋人那张熟悉的脸。过了一小会儿，师青玄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躺在床上的，而贺玄正坐在床边俯身看着他。

「你梦到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直到贺玄抚上他的脸，师青玄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没…没什么。」师青玄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左手甚至还连着一瓶点滴。

「别动，你发烧了。想要做什么，我帮你。」发现恋人的动作，贺玄轻轻将人按回去。

天知道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景象差点没被吓死，因为在下雨的缘故，天色暗得相当早，原本贺玄还在奇怪师青玄是忽然有事出去了吗？结果一开灯就见到自家恋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白皙的脸蛋烧得通红。

因为心性淡漠，这么多年来，贺玄还没有真正怕过什么。就算以前有同学邀他去看鬼片他也是漠然地看完全程，搞的那个原本想逗逗他结果最后却反而被吓得半死的同学直呼没意思。但当他看见师青玄满脸潮红意识不清的模样时，贺玄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何谓害怕心慌。那当真是让人不知所措，难受至极。

「再等等，医生说挂完这一瓶就能回家了。」眼下，贺玄早已恢复了冷静，脸上焦灼的表情已经褪去重新变回平时冷静的模样，但眼中的担心却依然多的让意识有些模糊的师青玄都能够准确接收到。

看着眼前明明担心得要死，却还要故做镇定的恋人，师青玄不知为何，竟莫名的有些想笑。与此同时，之前一直被梦境搅的飘摇不定的心绪蓦然稳定了下来。

他是师青玄，就只是师青玄。不管以前甚至是前世他是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此时他就只是那个有恋人疼爱、兄长平安的师青玄。

「怎么？」看着自家恋人明明身体还虚弱着却勾起嘴角，笑得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贺玄眉头微皱有些不解。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遇到你，还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虽然感觉到了恋人的疑惑，但是师青玄却不打算解释。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充满了无解的纠葛与太多的身不由己，好不容易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将它尽数埋葬在过往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师青玄又是一笑，这次的笑容中充满了放下什么事情的释然。贺玄撞见便也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师青玄的手。

至少这一世，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