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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琅竹)

遲了好幾天的補交。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这是宋朝的大文学家欧阳修所写下的诗句，描述的就是元宵节男女相会的情景。据说，在以前的时代，社会风气相当保守，女人尤其是稍微有点身分地位的女人，在平日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是不能出门的，但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元宵节却是少数的例外之一。

在这种不成文的奇怪规矩下，元宵节上举行的灯会也给未成年的男女提供了一个相识相恋的机会，从这个角上来讲，比起被后人穿凿附会以致有了微妙歪曲走形的七夕，元宵才更像是中国的情人节。

「所以我今年一定要脱单！一定！」个子娇小的女子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她身型的宏大气势向天握拳大吼道。

「气势不错，可你有人选了吗？」

「那当然！」像是没发现对方的声音中所隐含的那种漠然种带着点讽刺的意味，精力充沛的女子再次坚定地的宣布了一次。

「我已经邀请对方明天到我们家来了！而且对方已经答应了！」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像是为了反驳对方隐藏在话语中那种若隐若现的轻视，女子大声地说到，语气中满是得意洋洋的意味。

「…你邀他来家里做什么？」听着女子的话，对方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但因为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再加上女子也不是什么对他人情绪特别敏感的细心之人，故而也没有发现这个异样。

「元宵阿元宵！这不是元宵节就要到了么，我邀他来我们家一起包汤圆做元宵吃啊！」

「…」

「怎么样？是不是很应景又很有趣…你那什么表情啊！」看着对方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女人有些不满。

「…先不说其他的，做元宵跟包汤圆了你有哪个会的吗？」

「我不会，这不是还有你会吗？」

「…」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家伙，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平常是不是太宠这个姐姐了，以至于现在连这种事都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就算要他当助攻好歹也先和他说一声吧！这先斩后奏的的架式，是笃定了自己肯定会帮她的忙吗？

凭什么？！他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次，不管对方再怎么撒娇耍赖，他也绝对不会向对方低头，绝对会坚守住自己的底线，绝对…

衣角传来轻微的拉力，方才想的正投入的人下意识的一低头，就见一张小脸正仰头看着他，明知眼前的人年纪至少大了他八岁有了，可望着她那张充满了欺骗性的娃娃脸以及那宛如小动物般湿润的大眼睛，此时正专注地看着他，满满的尽是祈求的神色…

「…你们想做什么馅的？」

 

啊，真香！

嗅着满屋子的糯米粉香气，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想道。

与他一开始预期的不一样，下午时跟着女人进门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看着对方那张脸，他险些以为女人忽然失心疯去包养了哪个明星，然而下一秒的对话立刻就推翻了他心中失礼的猜想。

「来来来，学长这边请！」

学长？听着女人的称呼，他有些讶异。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原本正在听自家学妹说话的男人状似不经意的回过头来，猛的与站在厨房里的他对上了。

「阿，学长，这是小宇。小宇，这是我学长，天琅君。」跟着天琅君的目光，女人也发现了呆站在厨房里的人，立刻热情的介绍道。

「喔，他就是吗？」

「没错的呦，就是他！」虽然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小宇就是觉得两人的对话有点怪怪的，可还来不及继续深思，天琅君却已经先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久仰大名。」一句虽然稍嫌特殊但也不能说有多奇怪的问候语，虽然对方多半是在客套，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对方的神情有些奇怪，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的他头皮发凉。

「…你好…学长。」眼前的人看上去大约186左右， 虽然已经算是在大众平均值以上，但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高的过份身量。可那种久居上位者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小宇有种自己比对方矮小很多的错觉，不自觉的浑身紧绷。

或许是注意到他的紧张，原本有些迫人的气势一收，眼前的人朝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瞬间变成一个风流潇洒的富家公子。

「…」看着还在后面笑嘻嘻地也不知道是故意视而不见真还是真的毫无所觉得女人，小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有的忙了。

「如果你想炖红豆，又没时间的话，可以用热水泡红豆，或是在前一天先把泡过一会水的红豆拿去冻起来，这样就不会有发芽的问题也比较容易顿烂。」嗅着空气中那种带着点甜味的红豆香气，他已经没法做出更多评论了。

「花生的话，则是用盐水先煮过，吃起来口感才会比较细腻。」说好的不闇世事的富家公子呢？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看着眼前人熟练的手法，他不禁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太重了，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的，没想到一进厨房却是比他还熟练。要知道，他因为受不了女人的炸厨房特质，很是勤练苦学了一番，最终才终于拥有强迫女人不再踏足厨房这个天生跟她本人八字不合之处的权威的。

此时，看天琅君的手法，他很肯定这人平时应该也有在做饭，而且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这么想着的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中，原本说好要脱单的女子已经默默地抱着分给他的糯米团去一边杆皮包馅料去了。这项失误导致了后来有不少团子被迫走上因为包了太多陷料而导致在煮熟过程中爆开的命运。但那也都是后话了，此时的少年正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严苛的挑剔眼光看着身边的天琅君。

有钱、会做饭还长得帅，这妥妥就是一个标准的男神形象啊！看了半天，少年沮丧的得出了这个结论。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用计算机看影片的身影，他不只没有看见一对亲密或至少是暧昧中情侣的感觉，反而忽然有种看见一对好闺密正在一起追剧的感觉。

恩，肯定是那部影片的错。就算不看恐怖片或文艺片，您俩好歹也别看这种八点档偶像剧啊！屏幕上时不时闪现的画面足以告诉他这两人看的究竟是哪一部，因为女人的兴趣，他也曾经试图去了解过，剧情狗血的让他有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直想加注编剧的脖子，好好问问他写这部剧本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事实都这么明显了，为毛男女主角还是可以看不见？这也太不合逻辑了吧！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批评的点，少年迫不及待地给对方安上了品味堪忧的标签，可看着愉快看片的两人，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么一来不是连自己的姊姊也给骂进去了吗？

本以为这部绝对是按照女人品味选的影片，天琅君肯定没什么兴趣才是，却不想，天琅君似乎还挺喜欢，甚至还能跟女人一起讨论剧情！难道是为爱迁就？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少年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更不好了。

帅气、多金、会做饭再加上共同的兴趣及品味，难道这就是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吗？在将作为汤底的红豆花生送进高压锅炖煮的空档，少年人坐在沙发上假装平静的刷手机。原本预计要用来收拾除残骸的时间，或许是有了天琅君的约束，就连身为厨房破坏惯犯的女人今天也只是不小心打翻的一代糯米粉而以。情况不算太惨烈，所以就算收拾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一旁坐在计算机前一起追剧的两个人，一面默默疑惑自己为何要宛如自虐一般坚持待在这里。

或许是顾虑到在场还有他这个第三者(？)，即使是用同一部计算机看片，两人的姿势也不算很亲密，双方之间的氛围虽说挺和谐但却似乎没有恋人该有的奈种甜蜜感…

因为放置过久的缘故，手机的屏幕已经暗下来了，当他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观察起旁边的两人时，也只能看着面前的倒影苦笑。他也就只能用这种无力又虚假的发现来安慰自己了。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按照道理来说，对方有了心上人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一幕，他就是开心不起来，甚至还隐隐为二人以情侣来说稍嫌疏离的互动而感到一点窃喜。

就在他内心挣扎究竟要不要停止这个宛如自虐一般的举动，识趣地回厨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独处，还是要继续打着为女人把关的虚假名义，继续在这里做阻碍时，天琅君先一步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把甜汤拿出来，要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吧。」看着对因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而似乎有点被他的动作吓到的青年，天琅君飞快地与旁边的女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悠悠的解释道。

直觉性的感觉到对方最后的那个笑容有些怪，似乎满含着某种调侃意味一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猛的又对上一双狡黠的杏眼。

「…」

 

当天琅君提着一个大号的保温桶走到路口时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一辆深色的车子边。

「怎么样？」虽然是问句，可是语气中却一点也没有疑问的样子。

「已经准备妥当了。」

不得不说，这位大小姐还真的挺浪漫的，是因为狗血言情剧看多了的缘故吗？看着满天的天灯，竹枝郎这么想到，虽然眼前的景象有大半都是他布置的，可真正看见时，他还是有些震撼。受热膨胀的空气慢悠悠地撑满了薄纸糊成的天灯，温黄色的光线隐隐透出宣纸，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飞往无垠的夜空。

看着漫天的荧光，竹枝郎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了，明明原本是为了传讯才研发出来的小玩意，为什么传到现代却变成喜欢在天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了。像这般看着天灯冉冉升空，直至变成一个一个小光点，容入四周，确实会让人产生自己许下的心愿也跟能着一同上达天厅的错觉。

肩上突如其来的暖意让竹枝郎猛然从这片撼人心神的美景中惊醒，下意识转头，就见天琅君不知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

「看样子应该也有其他人得到消息了也在附近放天灯了吧。」就算是为了营造气氛，他们也只准备了十几盏而已，绝不可能达到眼下这般婉如繁星一般的效果。

四下瞧了瞧虽然有一些人，但也依旧能够称得上幽静的海滩，竹枝郎有些疑惑，脑中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之前曾经在不经意之间跟一个合作公司的老板谈起了这附近适合放天灯的地点。

虽然在自家顶楼上放天灯目前还不构成什么犯罪问题，但考虑到近几年来社会发展快速，林立的高楼电线一类密密麻麻的占去了不少空间。若真只是一盏天灯可能还好，但要是想放的多一些，勾到电线引起火灾什么的绝对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因为只是闲聊，再加上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下竹枝郎也没有怎么多想，顺口就将这片不大不小的海滩位置告诉了对方。

「这样啊，我是最近才从外地来的，没想到这个城市还有这样的地方啊！」身着红衣的高挑青年笑着说，接着便解释说他的伴侣很喜欢花灯，可无奈这个商业发达的城市面积不大人口却不少，属于地狭人稠的类型，连个大一点的公园都很少有，正逢佳节自己就想找个空旷一些的地方放个几盏讨恋人开心之类的。

略带着点咸味的海风吹来，看着眼前犹如繁星般的天灯，竹枝郎最终决还是定保持沉默。多亏了这样的背景加成，若是那女人真要告白，成功的机率或许也会比较大？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是，君上。」听见自家君上的催促声，竹枝郎条件反射的回头，还不等他回头，就猛地被人给吻住了。

方才，在漫天的灯火下，竹枝郎披着外套仰头欣赏的景象，天琅君案在眼中却没来由的心头一跳。灯火阑珊，佳人静立，衣香鬓影，朦胧似幻。都说月下美人灯下玉，有一部分的意思便是指的经过朦胧与氛围的加成，原先没那么好的事物也变的美好了。

相反的，灯下看美人反而是最挑战人的看法，失去了模糊不清的缓冲，一切都无所遁形。然而看着静立在夜风中的竹枝郎，天琅君完全不这么认为，明明就算放到灯下依然很好看的也大有人在，人类为何偏要将话给说的那么死呢？

突然在公共场合被吻住，竹枝郎有些不自在的挣动了一下，发现挣不过对方的动作也就随自家君上去了。原本应该是如此的，直到他碰到了某个不该碰的部位。

「…先回去吧。」相比起已经僵住了的竹枝郎，天琅君本身倒是淡定的多，除了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沙哑，在夜色的掩盖下，几乎无人能够看出他的异常。

而竹枝郎…除了乖乖服从外，竹枝郎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祈祷自家君上脑中的理智还足够多，能等到他们真正回到家吧。车内不只空间狭小，还很难洗，如果可以的话竹枝郎真心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学长，真的很谢谢你，小宇真的接受我的告白了！』

「恭喜。」

『阿，还有汤圆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那个咖啡馅，味道超赞！』如果不是有几个在煮的过程中爆掉的话，她其实可以吃到更多的，只是天琅君那天似乎把几个包得比较好的都带走了，以至于她吃到的完整汤圆其实没几个。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分辨的，明明在她看起来，每个的模样都一样啊！

「是么？既然你喜欢，那竹枝郎应该也会喜欢吧。」虽然两者没有任何关系，可在认识没多久后，天琅君就发现自家学妹与竹枝郎的口味似乎十分相近。基于在一般情况下，自家恋人对于明确表达自己的喜好或偏向这件事并不熟练这点，时间久了，天琅君偶尔也会找女人帮她试试新菜的味道，藉此来大概评估一下竹枝郎的喜好程度。

『肯定会的…欸，等等！竹学长昨天没吃么？』

「没有，时间太晚了，再吃糯米做的圆子对胃不好。」不是，昨天他们双方分开来的时候不是才刚要到傍晚吗？就算在路上堵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家再热应该也不至于到这么晚吧？

『…竹学长他现在还好么？』其实严格说起来，竹枝郎与她并没有学长学妹的关系，会如此称呼也不过是沿用了天琅君的辈分而已，虽然考虑到天琅君与竹枝郎的实际关系，女人觉得自己或许更应该称呼对方一声嫂子之类的，但考虑到当事者的意愿，女人决定还是暂且将他跟天琅君放在一起称呼为学长会比较好。

「还行，不过还在睡，顺便帮我转告一下，我跟他这三天都不会去上班。」

『喔…等等！不是吧，学长！江姐会疯掉的，之前他才跟我抱怨过学长桌上的公文都堆成山了，忽然不去的话…』

嘟嘟嘟嘟…

得！看来这碗狗粮她是吃定了。觉得受到了某种伤害的女人决定去找自己新出炉的家室讨个安慰，将通讯簿滑到昨天刚被改为男朋友的那个名称，女人带着笑意按下了拨号键。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相比起世上寻觅半生却依然迷茫的大多数人，能获得第二次机会的他无疑是幸运的，甚至他几乎不用主动去寻找。丢开手机，看着床上因为昨晚的过度消耗故而依旧熟睡着的恋人，天琅君微微低头，在自家恋人的额上轻轻落下一个不带情欲的吻。

感谢你，依然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END